“一战”百年：美元的逆袭故事

　　在6月28日那天回荡在萨拉热窝上空的枪声，至今已有100年，它引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一次世界大战，仅这个名号就暗示了它的所有意义：自古绝今战场的惨烈也不过索姆河战役，它夺去了130万个生命；全球政治版图因这场战争而洗牌，欧洲东部的四个古老王朝纷纷覆灭。直到“年轻力壮”的美国被邀请参战，方才让战争这个“绞肉机”停止运转。战胜国美国以欧洲的拯救者身份凯旋而归，虽然在政治上很快回归孤立主义，但却在暗中觊觎其盟友兼“母国”的心脏秘钥—当时扮演世界货币角色的英镑，并在30年后如愿以偿。100年后的今天，美元霸主地位再度受到金融危机的动摇和国际经济格局调整的威胁，这段美元崛起的历史因而显出特殊意义。

 

　　序曲：美国的经济积累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从美国19世纪初开始进行工业革命，到19世纪80年代崛起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再到1944年美元成为世界货币，中间历时长达一个多世纪，美国梦、西部大开发、内战、南方重建构成了这个漫长历史时段的关键词。但即使经济总量超过大英帝国，美国直到一战之前仍长期被世人视做边缘国家，重大的国际会议见不到美国代表团的影子。经由海权论提出者马汉、边疆学派代表特纳、美国总统老罗斯福等有识之士的呼吁，美国人似乎依然无动于衷。孤立主义思想在美国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如同一战时被“邀请”参战一样，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也并不热衷于问鼎世界货币。

 

　　从19世纪到20世纪初，英镑一直是资本主义世界最重要的国际支付手段和储备货币。“19世纪是英国的世纪，它在国际贸易和国际金融方面都占有霸权地位。1816年，英国采用了金本位制，之后其他欧洲国家也相继跟进。英镑实际上是代表本位货币金币进行流通的，随时可以与黄金兑换”，首都经贸大学金融学院院长谢太峰指出。

 

　　虽然并未刻意挑战其英国在世界政治和经济上的霸主地位，但急剧膨胀的经济规模和对国际经贸事务的深度参与迫使美国做出一些改变。1900年，美国正式通过金本位法案，标志着美元走向世界迈开了第一步，也意味着美元成为以黄金为基础、以英镑为核心的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一环。

 

　　战时：英镑开始衰落

 

　　就在美国专心致力于扩充其经济体量的时候，民族主义情绪在大洋彼岸的欧洲最终打破了自拿破仑战争后的百年和平，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出乎交战各国预料，战争持续时间长达四年，造成3000万人伤亡。即便是战胜国英国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尤其是对外贸易出现巨额逆差，内外债也急剧升高：战前美国欠英国国债约30亿美元，战后英国倒欠美国47亿美元；战前英国内债为6.45亿英镑，战后增至66亿英镑。此外，为了大量印钞，英国在战时放弃了金本位制，英镑的世界货币地位百余年来首次发生动摇。

 

　　“美英两国的信贷也呈现出迥然不同的结构。美国90亿美元的纯战时信贷，绝大部分为偿债能力较强的英国和德国所欠；而英国33亿美元的纯战时信贷，75%为已经破产和发生革命的俄国所欠，很大程度上只得一笔勾销。”意大利学者阿瑞基在其《漫长的二十世纪》中写道。

 

　　“战时包括英国在内的欧洲国家大量进口军火，必须要用黄金来支付贸易逆差，导致黄金大量外流，这样金本位制就维持不下去了，”谢太峰说，而美国则发了一战的战争财，靠出口军火而获得黄金大量流入，所以一直维持着金本位制。经济实力决定金融实力，这样一增一减，美元相比于英镑的地位提高了。

 

　　战后：英镑美元共治天下

 

　　素有帝国情怀的不列颠人是绝不愿让这一局面发生的。最直接的办法是恢复金本位制，即使不能完全实现，也要尽可能地让局面回到以前。英国政府厉行紧缩政策，提高英镑与美元的比值，从1920年2月的1英镑兑换3.4美元涨到1922年末兑换4.635美元。

 

　　阿瑞基写道：“英国得以恢复金本位制有其条件：来自德国的赔款部分抵消了前美国的债务；战后英国的殖民帝国进一步扩大。”

 

　　值得注意的是，此时的西欧各国和美国也对恢复战前国际金融秩序表示支持。谢太峰分析说，人们的认识不可能超越时代。黄金使用了已经几千年了，当时谁也意识不到黄金“非货币化”会变成现实。即使是马克思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他才说“金银天然不是货币、货币天然是金银”。

 

　　这样努力的结果就是在1922年的热那亚会议上，各国一致决定建立金块本位制，经济地位决定金融地位的滞后性在这里体现出来。“如同老牌资本主义国家英国的衰落需要一个过程一样，美元也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而且，英镑含金量大，进行国际贸易的各国也习惯了使用英镑，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谢太峰评论道。

 

　　阿瑞基写道：“美国跟英国一起成了生产和调节世界货币的国家，但不是取代。美元和英镑一样成为正式的储备货币，但是美元或英镑单独都未能超过各中央银行外汇持有额的一半。”

 

　　尾声：美元加冕世界货币

 

　　但人为拉高的英镑汇率势必影响出口，并造成国内紧缩，进一步削弱其一战后本就减少的黄金储备。避免黄金继续流失的惟一选择是英镑贬值或者废除金本位制。大萧条的到来让英国人的美梦加速破灭，1931年，英国宣布脱离金本位制。数年之后西欧主要国家相继步其后尘，宣告金本位制的正式破产。其后各国皆行“新政”，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纳粹也趁乱崛起，19世纪的自由贸易秩序最终葬送在二战的战火中。左翼历史学家霍布斯鲍姆评论道，世界资本主义退到了民族国家经济及其相关帝国的避难所里。

 

　　然而，仍然坚持金本位制的美元要取代英镑还需要冲破国内孤立主义舆论—它在美国人思想中根深蒂固的束缚。但战争提供了机会，罗斯福将他成功调动起美国人参战激情的经验运用到了建造新的国际货币体系的工程上。1944年，新大陆人在布林顿森林会议上决心改造19世纪的金融体系，从而标志着一个新纪元的开始。

 

　　世界经济史上的“一战”

 

　　金本位制崩溃

 

　　1816年，英国开始实行金本位制，其后西欧主要国家和美国相继效仿。一战爆发后，各国为了在海外采购军火，黄金被用来弥补贸易赤字，黄金储备大为减少。同时，为了弥补财政赤字，政府大量印钞，不得不放弃金本位制。一战结束后，元气大伤的欧洲国家虽然重新建立了金块本位制，但因大萧条而再度放弃。

 

　　美国成为欧洲的债权国

 

　　自工业革命以来，欧洲长期占据着世界经济中心的位置，其中一个表现就是资本向海外流出。一战之后，这一局面发生变化。以英国为代表，战前美国欠英国国债约30亿美元，战后英国倒欠美国47亿美元。此外，德国、法国也都欠着美国巨额债务。

 

　　经济战首次大规模运用

 

　　1832年，德国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出版，提出总体战理论，经济战是其重点。一战爆发后，各交战国首次全面实行国民经济军事化，实行粮食、服装、燃料等重要物资的配给制，进行物价管制，扩充军备工业，标志着经济战首次的大规模应用。

 

　　社会主义经济世界分庭而立

 

　　一战之前，实行资本主义的西欧国家在全世界居于霸主地位。一战爆发后，政治和经济脆弱的沙皇俄国率先崩溃，社会主义性质的苏联最后建立起来。苏联长期遭受西方封锁，因而在经济上自成一体，标志着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大经济世界分庭抗礼的开始。

 

　　国家大规模干预经济的开始

 

　　一般认为，美国总统罗斯福实行“新政”标志着国家首次大规模干预经济。但其实，这一现象早在一战期间就曾出现过。由于一战持续时间长，破坏性极大，迫使各国为赢得最终胜利而大规模采取经济战，从而标志着国家大规模干预经济的开始。但战争结束后，这一政策很快停止。

 

　　第一次经济全球化高潮的结束

 

　　1846年，英国废除《谷物法》，标志着自由贸易的时代正式开启。美国等国家追随英国的自由贸易政策，第一次经济全球化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达到高潮。

 

　　一战爆发后，国境线和战线撕破了全球自由贸易网络，英法等国家封锁了大西洋和地中海沿岸。战后，各国经济萧条，纷纷采取提高关税等贸易保护主义政策，标志着第一次经济全球化高潮的结束。